Y(P)M | One More Time 70
“你确定吗？”比利担忧地问。
“当然。”
“好吧，我想这是摆脱某人的好办法。”
伯纳德整晚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调酒。他想起汉弗莱前几天约了他去听歌剧，票都买好了，时间就在下周二的晚上，伯纳德知道那是汉弗莱的生日。看来自己已经丧失了同去的资格。
伯纳德感到一阵失落和颓丧，倒不是为了歌剧。他在背后点评汉弗莱的话和汉弗莱在酒友面前评论他的话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无聊的自大，带着对交往之人的轻视和冷酷。
他跟汉弗莱又有什么区别？
他的血并没有比汉弗莱热几分，他已经受过这样的伤害和折磨，明知其中的痛苦，又转而将这种伤害加之于人。
曾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无比希望对汉弗莱施加报复，但那个阶段已经过去，他为了汉弗莱给予他的帮助选择原谅，因为对方的解释达成谅解，可以说，刚刚的行为绝非有意报复，而是自然流露。
所以说，他跟汉弗莱是一样的人。讨厌汉弗莱就是讨厌他自己。
伯纳德感到心灰意冷，无法接受这样的认知。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店里的一点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新进来一位客人，还没走到吧台点单，就被坐在门口的一位先生拦住搭讪。
“请你喝一杯？”
“好啊。”
新来的客人痛快答应，两人并肩来到吧台，伯纳德抬头，才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亚当斯博士。
“嘿，好巧啊，你在这里兼职吗？”
“哦，是的，晚上好。”
“我偶尔来这间酒吧，竟然没有见过你。”
“唔，我也并非每天都来。您喝点什么？”
伯纳德去调酒的功夫，听到亚当斯和请他的那位先生聊了几句，还有几位客人偷偷往这边看，伯纳德怀疑亚当斯一定每天都有免费的饮料喝。
“谢谢，我待会儿请你喝一杯。”亚当斯拿上酒离开，还回头冲伯纳德笑笑，扬起杯子示意。
老板布拉德出现在了伯纳德身后。
“你认识他，小伯尼？”
“是的，他是大学里的人。”
布拉德朝亚当斯的方向看，比利酸溜溜地说到：“看来某人是高攀不起咯。”
老板为人稳重，没有跟比利斗嘴，他拍拍伯纳德的肩膀：“有机会跟这样的人玩玩很好，但是不要认真。”
伯纳德“唔”了一声，布拉德混迹这个圈子已久，眼光想必毒辣。他倒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危险，但是跟这样博学又有礼的人聊天真的很愉快。亚当斯是他的老师，他相信对方对他也没有那个想法。
夜晚到了半场，亚当斯过来添酒，信守承诺地请了伯纳德一杯。
“我没想到你是会做这种事的学生。”
“哦？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嗯……”亚当斯摸摸下巴，歪头说到：“小书虫一条？”
伯纳德大笑。
“你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年轻人嘛，生活就是要丰富多彩，多体验不同的东西才好。不过这里不是课堂，所以我的说教到此为止啦。”
亚当斯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伯纳德笑说：“我也没想到您会到这里来，我以为科研和教学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了呢。”
“嘘，现在你知道我的秘密啦，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得保守彼此的秘密，对不对？”
伯纳德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今晚并未当众说出亚当斯的名字和称呼，就是考虑到对方可能不想泄露身份信息。
“我得早点走，明天还有三堂课，”亚当斯夸张地叹了口气，“在外面别喝太多酒，别让我担心。”
突然的关心让伯纳德措手不及，直到亚当斯离开酒吧他还没恢复从容。
“又帅又会撩啊，”比利突然冒出一句，语气还是酸溜溜的，“别人可是比不上咯。”
“真的吗？你在酒吧干了这么多年，没有遇到过比他好的吗？”
比利摇了摇头。“我本以为那位锲而不舍蹲守你的阿普比先生已经很不错了，但跟他一比竟然像是仿冒的赝品。”
这种比喻让伯纳德莫名不快起来。跟亚当斯比，汉弗莱的自信优容确实显得单薄和伪饰，但他虚张声势和偶尔的慌手慌脚不也很可爱吗？不知为何，亚当斯让他感到过于圆合，刀枪不入，虽然没有破绽，但也触手生凉。
“你看咱们老板，”比利冲布拉德的方向扬扬下巴，“比我见多识广吧？还不是被他迷住了。”
伯纳德在心里给布拉德和亚当斯的关系判了死刑，照他看，这两人根本不生活在一个世界。
周二的傍晚是亚当斯的课，下课后同学们纷纷把作业交上，亚当斯喊伯纳德帮忙给抱到他的办公室。
“谢谢你，伯纳德，真是帮了大忙啦。对了，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希望你没有约？”
“呃，没有。”伯纳德措手不及说出了实话。
“太好了！你不介意陪我吧？我想去校园外面吃，一个人可真是太无聊了。”
伯纳德无法拒绝。但他忽然发现，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这一天即将过去。自那一晚以来，他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汉弗莱的消息，而今天是汉弗莱的生日，他们之前约好一起听歌剧的日子。
不过他本来就没机会了，不是吗？
“我没想到你跟汉弗莱竟然是表亲。”去餐馆的路上亚当斯闲聊到。
“哦？”
“你们可太不一样了。”
伯纳德知道他在探自己的口风。“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亲戚，那天听母亲说起才知道的，就见了一面。”
“汉弗莱上学的时候，安静又胆小，远不像你这样自信从容。”
“真的吗？我看他现在很好啊。”
亚当斯点点头。“他确实比过去意气风发了不少，那天见到他我也有点吃惊，看来文官真是一份好工作嘛，做自己能够轻松应付的事确实可以提高自尊水平。”
伯纳德扯起嘴角，附和他的嘲讽。
“你们过去关系并不好？”
“那倒不是，只是汉弗莱是个不起眼的人，我对他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有几次他似乎想跟我说话，看到我在和别人别人聊天又回去了。我至今还不知道他那年想对我说什么呢。”
亚当斯玩笑到。但伯纳德听来只觉得刺耳，他知道亚当斯一直是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看来他本人对此是洋洋得意，故作的谦虚都掩盖不住。
“有一次同学看他走开，大声说到‘E.A.，泡泡有话对你说’，他闹了个大红脸，可还是什么都没说。”亚当斯的叹气里没多少惋惜，“他当时身材也瘦小，后来去参军我们都很担心他，好在听说他老爸给他捞了个好去处。”
“汉弗莱现在可不是那样啦。”
“谁说不是呢，我还想过段日子请他叙叙旧。我今天跟你讲了这么多他的糗事，他可不会生气吧？”
伯纳德笑得乖巧：“他不会知道的。对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就不陪你吃饭了，拜拜。”
说完，伯纳德扭头就走，亚当斯疑惑的表情他都懒得看。
他回到寝室换上了一套西装，去精品店买了份礼物，搭出租车到了火车站，登上月台，踏进车厢。
从黑索米尔站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到了汉弗莱的门口，灯全黑着。之前汉弗莱将家里的钥匙给他，伯纳德没收，但是回到宿舍发现那把钥匙还是出现在了背包里。开门的时候两条狗子已经听到了动静，从客厅跑到了玄关。
伯纳德看到他们戴着自己给买的皮项圈，俯身摸了摸他们。他走上楼梯，进了汉弗莱的书房。既然汉弗莱将钥匙给了他，就等于允许他探查这座房子，伯纳德理直气壮地想。
就像汉弗莱在向他敞开自己的同时，也给了他伤害的权力。
拉开书桌的第二个抽屉，伯纳德凭着记忆在一摞精品笔记本中间找到了那张没有寄出的明信片，翻到背后，抬头写的果然是E.A.，就像他记得的那样。
伯纳德已决心不再伤害这个爱自己的人，不再像亚当斯那样。
他走到飘窗上，街上行人已经稀少，只有火车站灯火通明。伯纳德坐了下来，摸摸马基和阿维的头。
他爱汉弗莱什么呢？伯纳德想，就爱他理想的巨石下长不出也压不死的那棵理想的草，爱他冰冷的眉目下只能烫伤自己的余火吧。